胸中浓情      笔底重彩

 ——解读黄慎《八仙图轴》

◆汪维寅

“扬州八怪”是清代早中期一个颇具盛名的画派，“八怪”所作画种涉及人物、山水、花鸟等中国画的各个门类，特别是他们在绘画技法上不落窠臼，大胆创新，对后世的影响很大。即便在今天，扬州“八怪”的盛名和影响也远远超出同时代的其他画家。“八怪”具体哪八家，说法并不完全一致，但无论哪一种说法，黄慎都是“八怪”中重要的一员。黄慎以画人物见长，写意人物率意勾写，痛快酣畅，极传神韵；工笔人物工整细腻，毫发毕现，栩栩如生。泰州博物馆收藏的《八仙图轴》就是这样一幅不可多得的巨幅工笔人物画。

《八仙图轴》绘写了传说中的道教八位神仙，八个人物成一倒“U”字形排列，或正或侧，或露或掩，或详或略，高矮穿插，动感丰富，神态各异。画幅右边的张果老手持渔鼓简板，似乎正在低头吟唱劝世之歌；铁拐李双手拄拐，反向踮起一足，正在冷眼旁观扫视大千世界；何仙姑仙姿绰约，似乎刚刚度人成道，引身飘然欲去；韩湘子隐在何仙姑身后露出正面脸，蓝采和脸面微侧隐在汉钟离身后，似在观察，又像在思考；最后一个成仙的曹国舅立在最左面，官服俨然，侧身向着右边的几仙；汉钟离身材阔大，是画面上最显要的一个形象，长须飘飘，坦腹扬手，脸上似笑非笑，正张着大口叫喊什么；另一个传说最多的八仙人物吕洞宾在左后角上，背插宝剑，手执拂尘，五绺胡须微微飘动，一副道貎从容的样子。这八个人物的形象组织显然经过了画家的精心安排。黄慎肖像画的功力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表现，八个人物在同一画面上，容貌各有特色，绝无雷同，在同时代中国画中并不多见。首先，八位神仙的眼光都往下看，应该是身在高空云端，俯视下界的芸芸众生。但同是下看，各人的眼神并不相同，有的淡扫，有的冷漠，有的凝视，有的惊诧。八位神仙的五官表现也各有不同，柳叶眉、卧蚕眉、浓眉、平眉、寿眉，俊眼、三角眼、狮子鼻、高鼻、塌鼻、瘦鼻等等，这些文学作品中对五官的描写都一一得到运用。同是有胡须，汉钟离、张果老、吕洞宾三人的胡须各有特色，汉钟离是一部虬髯连鬓胡，吕洞宾五绺淡须，张果老则宾三人的胡须各有特色，汉钟离是一部虬髯连鬓胡，吕洞宾五绺淡须，张果老则是一部白花花的山羊胡，画家对它们或浓墨重染，或留白轻勾，不同的手法表现出了不同的质感，线条用笔则十分劲健，把胡须飘动蓬松的感觉表现得淋漓尽致。对服饰的描绘也十分细致入微，曹国舅华美的官服，何仙姑锦绣般的女装，服饰上花纹都逐一作了详细的描绘，是服饰绘写中的一个重点和亮点；其余人的服饰则稍简略，重在衣纹的表现来构成画面的生动气势，衣纹的用笔，唐代的游丝描、宋代的折芦描都有出色的运用。又用红色晕染衣服来突出处于第二排的汉钟离的形象，使其成为画面的一个中心，这也与传说中汉钟离是八仙之首相对应。如此丰富多彩的神仙人物形象，无疑倾注了画家创作时的满腔激情。

黄慎是那种“有文人气质的职业画家”，他出身贫苦，家世并非书香门第，没有“士”人的背景，也许有感于自己的出身贫寒，缺少“士”人背景，黄慎一边学画作画卖画，一边刻苦读书，吟诗题诗，他的画作常有长篇题款，其诗作往往是自创，为他的绘画增添了不少文气。黄慎这幅画作于雍正五年，是他第一次客居扬州作画的第四年，时年四十一岁。当年的黄慎已从事绘画二十余年，长期在不算发达的家乡福建一带作画，有感于在当地不足以发展自己，毅然外出巡游作画，雍正二年到扬州。当时的扬州商贾云集，一些国内一流画家也集中在这里，他深感这正是谋求发展的好地方，于是留下来一边练艺，一边卖画谋生。但黄慎到扬州闯荡的道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清代谢堃在《书画所见录》中曾经有这样的描述：“（黄慎）初至扬即仿萧晨、韩范辈工笔人物，书法钟繇，以至模山范水，其道不行。”可以说，初到扬州的几年，是黄慎憋着一股劲作画练画的几年，谋求大进步的几年。他初学绘画就是画肖像画，画人物以工笔为主；而此时的扬州画坛已高手云集，画风也渐以标新立异的写意画为主流，黄慎徘徊于自己的原先特长画法和新画风之间，寻求突破自我，发展自我，在市场认同和自我认同之间冲突。这幅画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画出的。

据说雍正五年之后，他的工笔人物就十分少见了。因此，这幅《八仙图轴》几乎是黄慎工笔人物的高峰封山之作，作者把自己对工笔人物的全部技巧和感情都倾注到了作品之中。另外，黄慎在“儒、释、道”三种传统文化中重儒，重道，特别是重“道”，他的绘画中道家人物题材很多。八仙作为传说人物，在唐宋时代实有人物原型，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官有民，代表了各个阶层的人物。在生活中，他们都抛弃了功名富贵，而行救助孤苦、解除困厄、劝醒迷途、点化众生去修德行善之道。八仙传说的广泛流传反映了社会中下层老百姓对改变现实困苦生活的企求。黄慎在此幅绘画中，极力倾注自己对神仙的崇拜，对展示绘画实力的渴求，对改变命运的期盼等多种感情，加上多年功力的积累和精心的描绘，才产生了如此一幅工笔人物画的杰作。